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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午門診快結束時，進來一位病人，看到他，再看到他某隻手指的最後一節，有一種氣到都不想再看他一眼的衝動。 他是位手指斷掉重接的病人，由於末端手指靜脈實在太細，無法重接，所以只有幫他接動脈。他最近才出院回家。 他住院時，老師怕因為沒有接靜脈，血液無法回流，所以請護理人員拿針頭幫病人放血，每一個小時都要做一次，以免無法回流的血液瘀積在手指遠端，使得好不容易重接回來的斷指，因為手指遠端壓力太大，讓動脈血無法流通供應而壞死。 病人住了好一段時間，新生血管已經大致穩定，雖然他的指尖還是不幸黑掉了一小部分了，但大約90%是好的，所以還是讓他出院，門診繼續追蹤。 對於重接血管的病人，不管是在住院期間還是出院後，我們都希望他遠離菸、酒、咖啡等刺激性物質，甚至連聞到這些東西的味道都不可以，以免造成血管收縮，使得血流無法供應，使組織壞死。 但是這位病人一走進診間，我就聞到濃濃菸味，而且手指頭本來已經好的90%部分，居然也全部黑掉了！ |
老師皺著眉頭問：「有沒有抽菸？抽多久了？菸味怎麼會這麼重？」
病人卻有點掉兒郎當地回答︰「菸味重，是因為我們辦公室的人都在抽菸啊！」
老師再追問︰「可是你身上菸味這麼重，真的沒抽菸嗎？」
這時，他才一改前面的態度，小聲說︰「我只有抽一天而已啦！」
聽到這個答案，老師也不再追問，只是無奈地跟他解釋，現在他可能需要把重接的手指切除，否則壞死的手指頭在手上，不只沒有功能還會成為感染源。
聽到老師這麼說，病人沒什麼太大抗拒或難過，只說他想再等一個禮拜看看，想再給他的手指一次機會，至於要不要切除，他要等下禮拜回診再決定。
看完門診回病房準備查房時，我鼓著臉和老師討論起這個讓我生氣的病人。
老師說︰「雖然有時候遇到這樣的病人，會讓你覺得很生氣很無奈，甚至讓你很受傷，覺得他怎麼可以這樣對你？可是你要記得，這只是你眾多病人中的一個，在他之外，你還有其他一百個、兩百個病人在等著你。」
「你可以因為他而改變你對他的態度和說話方式，可是不可以因為他，而犧牲其他一百個病人的權利。因為其他那剩下的一百個病人，他們並沒有招惹你、傷害你，所以你也不可以因為這個病人傷害了你而去傷害其他人，否則對其他病人不公平哪！」
然後我想起病房裡的其他病人，那些總是感謝我們，總是不停的感謝所有醫護人員努力的病人。想著想著，我充滿怒氣的臉就漸漸和緩了下來，原本憤怒的情緒也平靜下來。
老師說的對，我沒有權利因為一位病人就擺著一張臭臉去看其他病人，我換上溫和的表情，跟著老師爽朗的招呼聲，面對這天查房的第一個病人。
【2008/04/08 聯合報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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